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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新同學與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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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新同學與奇跡

周曼和枝伊曾經是同班同學,在剛剛升上高中的那一年時間裏。

她們偶爾會聊起當年歲月中的自己和對方,可是無論周曼對枝伊完整地講述過幾遍,枝伊都無法理解周曼當時感受到的震撼,那個初見枝伊的瞬間,以及之後每一次和枝伊接觸的瞬間。

周曼始終沒弄明白枝伊算不算是插班生。

在所有新生都進入了新的班級、去到分配好的宿舍居住,都見過了每一科的老師、幾乎辨認過班上每一個同學的臉之後,枝伊姍姍來遲,壓軸登場,像很多作品中的主人公那樣,盡管只是面對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也能憑空翻出令人意想不到的風浪。

枝伊的父親是軍人,偶爾會接到上級突然下達的調動指令。

一切事情的源頭就是由於枝伊父親的工作調動,原本在另一座城市生活了十多年的他們不得不舉家搬到S市,枝伊不得不到S高中念書。但調動指令下達的時間有點尷尬,枝伊的父母沒能提前幫枝伊辦好轉校手續,也沒能及時處理好搬家的事宜,匆匆忙忙亂中無序的收拾與奔波導致枝伊晚了將近一周才能來學校報到。

不過這對枝伊而言不算什麽,她早已習慣成為主人公,習慣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

只有周曼會覺得在明面上與眾人步調不一致是一件需要重視的事。

周曼喜歡背地裏無聲無息的不同,無需自己面對任何目光,靜悄悄地躲開就是了。

周曼沒有依照學校規定的那樣在周日下午就回校、晚上在教室自習兩個半小時,然後再乖乖回到宿舍休息。課業不緊,而她又還沒有習慣住宿生活,所以她央求媽媽幫她請一晚的假,她希望留在她的房間裏休息。這種過去日日發生的事情對她而言,已然成為一種獎勵。

第二天一早,媽媽開電瓶車送她回學校上課。

在去學校的路上,周曼看到了同樣坐在電瓶車後座的枝伊,周曼的臉正好向著右邊,正好能夠快速捕捉到同樣身穿校服的同學。

不過周曼的媽媽開電瓶車向來是風馳電掣,一口氣超過了路上大多數電瓶車,周曼還來不及看仔細。她只記得那一頭發色較一般人淺一些的短卷發,劉海位置的小部分頭發紮了起來,在後腦形成一個圓滾滾的小發揪。當時心裏想著第一個周日沒有在宿舍休息的學生不止她一個,為自己不是多麽特立獨行而感到慶幸。

周曼到得太早了,教室剛剛開門,空蕩蕩的,一室擁擠的桌椅反而有落寞陳舊之意,只有兩個值日生在教室裏掃地擦講臺,再無其他同學。

她安靜地坐到她的座位上,從抽屜摸出一本書,隨意翻開攤在桌面上。她不想看書,卻無事可做,她更不想和兩個值日生閑聊。

她沒有留意到枝伊是什麽時候進入教室的,她坐在前門邊上,而枝伊從後門走進,坐在了一個空位置裏。

是聽見了身後有人低聲說話的動靜,周曼才往聲源處看去。

某位坐在倒數第三排的同學側著身子坐在座位上,同相隔了兩個座位的兩個人聊天,一位沒見過的短頭發的中年女士站著,遮住了身邊坐著的學生,從周曼的方位看過去,只看得見一個小發揪,以及後頸上向內卷曲的發尾弧度,這樣片面的證據已經足夠讓周曼推斷出其身份,竟然是剛才在路上看見的學生。

可周曼不記得班上有這樣一位同學。

如果是性格稍微活潑一些的人,大概會湊過去和她們一起聊天,順便打聽一下發生了什麽事、怎麽突然多了一位新同學,但周曼沒有這麽大方的做派,她只是窩在原地,回過頭佯裝看書,其實豎起耳朵渴望偷聽清楚那幾個人聊天的內容。

不過很遺憾,她什麽都沒聽清。

來到教室的同學漸漸多了起來,周圍逐漸嘈雜起來,每個角落都被塞滿,再無一絲落寞陳舊的餘韻可存活。

周曼看了眼值日生剛抄上的今日課表,從抽屜裏翻找出語文課本,而後又往抽屜更深處翻找她的筆記本。

這學期的語文老師是一位很多要求的老年教師,一定要所有人都準備一本厚厚的筆記本,每節課記好筆記,老師會每周抽查一遍。這種說辭的言外之意是:老師不可能記得抽查這種無關緊要的東西,但學生要盡量養成做筆記的好習慣。

此類規定效力不強,只能困住僅有的幾個聽話的學生,周曼是其中一個。

筆記本不在抽屜裏,周曼便起身到教室左邊沿墻設立的儲物櫃去。每個人都擁有一小格儲物櫃,用以存放書本和雜物,一格儲物櫃的空間也正好能夠讓課本豎著躺進去。

找到筆記本,往回走那幾步路的時間,周曼終於有機會正大光明地朝那個突然多出來的同學看過去。

臨近班會時間,短發的女士已經離開了,周曼可以毫無障礙地看到新同學的長相。

周曼覺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扭曲,她想保持冷靜,保持常態,卻不由得表現出她受到的震撼,震撼時常以驚駭的方式湧現。幸好在班級裏沒有人會註意她,無論自稱是她朋友的同學,還是普通的同學。

心臟以前所未有的瘋狂程度在胡亂跳動,直到僵硬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在她最熟悉的木板凳上,她的心也沒有回到原處。

枝伊是不可多見的美人,起碼在周曼的世界裏,從來沒有真實存在過這樣的美人。

第一感覺是白,枝伊的膚色太白了,白得驚人,白得不可思議,仿佛此生沒遇到過陽光,沒遇到過風沙,皮膚仍是誕生之時的模樣,晶瑩剔透,潔白純凈,帶著造物的恩典和來自母體的嚴密庇護。

南方城市在九月中旬仍處於炎夏,沒有早晨與夜晚之分,時時刻刻都是炎熱的,教室裏無可幸免,十分悶熱,唯一能夠解暑的不是持續吹著熱風的風扇,而是如同用冰雪砌成的人。只匆匆掃視一下,周曼便飄飄然,從周圍惱人環境中脫離,如墜仙境。

有了枝伊的存在,現實中許多正在發生的事情都變得不再重要。

周曼無法抑制欣賞美人的沖動,她面向著右邊的同學側坐,扯著同學聊些亂七八糟的話題,以便用餘光繼續觀察那個人。

而那個人似乎也往她的方向看了幾眼。

那個人的目光暗含動搖周曼的力量,周曼的世界頓時地動山搖。可是周曼不敢承認,不敢回看過去,更不敢詢問,她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裏,面對著她暫時無法辨認面目的同學,聊著一些她過後根本無法回憶起來的話語。

太過美麗的事物都具有極強的攻擊性,周曼害怕自己被攻擊得面目全非醜態畢現,害怕自己會進一步遠離那份了不得的美麗。

只是知道那個人近在咫尺,她的卑怯已經全部被翻攪出來,沙石汙濁不再乖巧沈澱於底端,她的內裏一片混沌。

她怎麽敢靠近?

她暗暗想著,如果她的頭發上都是眼睛就好了,像美杜莎那樣,滿頭生靈,滿頭眼睛,她就可以時時刻刻窺看坐在教室後方的,美得不真實的冰雪砌成的奇跡。

周一的第一節課前要開每周班會,班主任在上語文課之前的十五分鐘來到教室,讓大家安靜坐好,首先告知全班:“我們班來了一位新同學。”並伸手示意新同學,“來,請起立介紹一下自己。”

那個人很坦然地微笑著站起來,用不大不小不輕不重的清亮聲音對大家說:“我叫枝伊,枝葉的枝,伊人的伊,很高興能夠和大家成為同學。”

周曼此時才發現枝伊很高挑,身高在全班女生裏面可以排到前三名,怪不得班主任給枝伊留的位置那麽靠後。

班主任的表情沒有任何波瀾,只低聲說了句:“這個姓氏不常見。”就讓枝伊坐下,又交代大家和枝伊好好相處。

何止是姓氏,周曼默默地想,枝伊整個人都是與眾不同的。

而後班主任開始開班會,無甚重要事情宣布,便說著一些讓大家遵守學校規章制度、用心學習打好基礎、與同學好好相處之類的老話。

周曼詫異於對枝伊的介紹就這麽結束了,她坐在第一排,悄悄轉過頭往身後看去,快速掃視大家的反應,卻發現一張張仍舊陌生的臉龐上掛著一致的淡漠神情,無喜無悲,隱隱透出不夠睡的疲倦。

不可能是這樣的反應,在同一個班級裏,在朝夕相處的同學堆裏,添了枝伊這樣一位漂亮的人物,大家怎麽可能這麽冷靜呢?

仿佛無法冷靜的唯有她一個人。

果然,上午還沒過去,周曼就發現大多數同學不過是假裝不在意,不肯表現自己的想法和興趣,他們跟她一樣,都因為害羞膽怯而按兵不動。

實際上,誰都想和枝伊成為朋友,枝伊的事情總會得到大家似有若無的關心,好幾個膽子大一些的同學已經開始嘗試著向前邁步了,他們主動去和枝伊說話,好奇地向枝伊打聽關於她的各種事情。

離間人與人之間的親近,減少人與人之間的隔閡,其實可以使用相同的手段,例如美貌,又可成為刀劍,又可成為親和力。大家會因為枝伊的美麗而不敢接近,也會因為枝伊的美麗而無法自控地妄圖向她貼近。

枝伊作為新加入集體的外來者,卻很快擁有了挑選朋友的權力。

周曼用了三四天時間,勉強消化了枝伊帶來的震撼。而後周曼將枝伊整個人記在腦子裏,並慢慢拆解枝伊的長相。

枝伊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是恰到好處,美得無可挑剔,又極有特色,再沒有第二個人可以覆刻枝伊的美麗。

枝伊的眼睛有點丹鳳眼的意思,又帶著杏仁眼的味道,眼型長且眼尾有一丁點上挑的收勢,眼睛很大,瞳仁顏色很深,且多情,註視著什麽的時候,過多的專註引人遐思,周曼只是旁觀,也會覺得那雙眼睛在看著別人時簡直熠熠生輝。

再研究久一些,那雙眼睛其實神似狐貍的眼睛,有動物的習性,靈動單純,卻又夾雜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針對人類的魅惑,周曼不知道可不可以這麽形容,但枝伊不費力就能很勾人,輕描淡寫的一個眼神,就能讓人心裏癢癢的,無法自拔地不斷將註意力投註到她的身上,這應該能與魅惑一詞相貼近。

許是膚色太白了,對比出了枝伊的唇色。這種唇色若是放在別人嘴上,估計只會呈現出一派不健康的蒼白。枝伊的兩片嘴唇是淺粉色的,極小,周曼幻想著用什麽東西丈量一下,發現枝伊的嘴可能只有自己的兩根手指寬。但很豐潤,像兩片還沾著些許露水的粉紅花瓣。

周曼覺得這才是真正的櫻桃小嘴,那些又幹癟又刻薄的嘴配不上這樣的形容。好看的嘴唇絕對不可以太薄,須得飽滿柔嫩,才會呈現果實般的甜美誘人。

還有秀氣高挺的鼻子,小且尖的臉,下巴微微有點俏皮的翹起,薄薄的耳廓和卵圓的耳垂,笑起來的時候嘴角邊如同半個梨渦的小小皺褶,一切都讓枝伊美得耀眼卻不鋒利,反而在一些開懷的時刻,枝伊會帶著點嬌憨的意味。

枝伊有討人喜歡、讓人想要親近的魅力,周曼覺得自己會喜歡枝伊,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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